神学研究的态度

 

在学习圣经教义时,一个至关重要的态度就是谦卑。只有以谦卑开路,爱才能做工。但是扎实的谦卑—看所有人比自己强(腓 2:3)— 行之不易。怎样才能做到呢?在圣经教义上的谦卑源自对一些事实的认识。

 

诚心的研经者认识到:1)神仅启示了部分真理;2)我们是有限的;3)我们是堕落之人;4)我们需要有开放的态度;5)我们必须愿意顺服。

 

神仅启示了部分真理。圣经的本质和目的是启示真理,而不是模糊、隐藏或分裂真理。神本可以明确地启示许多的细节,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并没有像启示基要真理那样启示细节。神将一些事隐藏,也是为了他的荣耀(箴 25:2):“隐秘的事是属耶和华我们神的”(申 29:29)。毫无疑问,圣经所强调的重要内容和明确的真理为挑战、满足我们提供了无穷尽的宝藏,它们是“永远属于我们和我们子孙的,好叫我们遵行这律法上的一切话”(申 29:29)。然而,人们为什么不满足于此呢?谦卑的态度是至关重要的。

 

神为什么没有更多地启示呢?他为什么不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呢?因为有些事我们不需要知道。耶稣告诉门徒:“我起先没有将这事告诉你们,因为我与你们同在”(约 16:4)。在他们属灵历程的那个阶段,门徒并不需要知道他们可能想要弄明白的事。但可能更重要的原因是,神不向我们启示那些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接受的真理,“我还有好些事要告诉你们,但你们现在担当不了”(约 16:12)。显然,在神的浩瀚无限之中,只有对我们有益的微小部分被启示。  

 

造成巨大分歧的原因往往在于人们自以为是地通过理性得出所谓未启示真理的制衡点。例如,很多系统神学以理性超越启示解释神主权的本质以及人自由意志的本质。博学敬虔的穆尔主教(Bishop Moule)曾经就这一问题做出评论:“让我们像圣经所说的那样‘避免这两个极端’(传 718,新译本),那样我们目前有限的心智才可能最接近完备真理,接近神完美的领域。”[1]

 

我们是有限的。即便启示是完备的,我们也不能完全理解它,因为真理无限,我们有限,就像天高过地,神的意念也高过我们的意念(赛55:9)。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判断都不准确,我们是近视的,在时间、空间、知识、经验和智力上都极其有限。

 

第一次飞跃蓝岭山脉(Blue Ridge Mountains)时,我才稍稍意识到视角对人的认知造成多大的差异。天的确远远高于地,我攀登和开车穿越时看起来雄伟、熟悉的山脉,现在竟小得难以分辨。飞机已经飞过蓝岭山脉了,但我浑然不觉,竟然问飞行员什么时候才到!大和小的意义全然改变。我禁不住思忖,人们是否真能以属天的角度,即以神的眼光和将来有一天我们会有的眼光,来看待任何一件事。毋庸置疑,我们无法完整地看任何事物,我们的视野十分狭窄。当我们聚焦于一样事物时,其他事物就变得失真。只有神在他无限的视野中才能看清所有事情的全貌。

 

关于这一点,路易斯是这样评论的:

 

五种感官、抽象得不可救药的心智、杂乱无章的记忆、一套多得数不胜数、先入为主的偏见和假设,我只能察觉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对于大部分都浑然不觉。这样一套装备能透视多少真相呢?[2]

 

陶恕(A. W. Tozer)也就此写道:

 

阿诺德(Matthew  Arnold)说过,人的灵魂就像一面悬挂在绳子上的镜子,随着每一阵风摇摆,反映的总是它面前的事物,而且永远只是整体的一小部分。

 

每个人的镜子大小不同,但没有人能够领会在我们面前和周围的全景。无疑,思想伟人们拥有比较大的镜子,但与浩瀚的真理相比,即便是最大的镜子也小得可怜。

 

只要我们知道自己对于真理的认识有限,就能保持与环境相宜的谦卑态度。但是,一旦我们以为自己的观点是全面的,就会在知识上变得狭隘不容;一旦我们确信自己的观点是唯一明智的,我们学习的能力就立刻夭折……

 

我认为,在耶稣再临之前,基督徒之间的合一不会实现,阻挠合一的因素太多了。但如果我们来到真理面前时都怀着更深的谦卑,就有可能在更大程度上实现合一。无论是谁,圣徒也好、学者也罢,是改教先贤还是神学家,没有人无所不知。[3]

 

就像孩子一般,我们所知道的有限(林前 13:912)。有一次,我看到自己四岁大的女儿和她的朋友一起玩积木。

 

“这不是烟葱,是烟冲。”

“不是烟冲,是烟葱。”

 

她们不停地争来争去。我暗自微笑,接着开始思考:我们的天父是否也常因我们和我们教条主义的宣告发笑?两个孩子都知道怎样用积木搭一个烟囱,在这方面她们是对的,但当她们超出自己非常有限的经验自以为是时,就变得愚昧了。

 

好在我们不会一直做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成人。我们不会变得无所不知,但就像神完全知道我们一样,我们也会知道得更完全。那时我们看到的不再是镜子里模糊不清的影像,而是要面对面了,“因为耶和华归回锡安的时候,他们必亲眼看见”(赛 52:8)。

 

在研究某个教义时,当神的真理从人们有限的视野中消失,归入我们看不见的无限时,一个谦卑顺服的人在这分别之处会知足。穷追不舍或者生气都是不智之举。当一个人在无限的背景前真正看清自己的有限时,只会谦卑,而不可能教条。

 

我们是堕落之人。我们不仅有限,而且是堕落之人。罪已经模糊、扭曲了我们对现有启示的理解,错误在所难免。“圣灵既然没有彻底将罪从我们的心中完全清除,可以想见,他也不会将错误从我们的头脑中完全清除。”[4]

 

我们经常选择凭一己之见解经。我们左曲右转、编造借口,直到将经文的意思变成自己想要的意思。我们对自己所持的神学观点总是如此固执。罪恶的欲望和骄傲扭曲了我们对神话语的理解。

 

在圣经学习中要谦卑的以上这三个要素提醒我们:谦卑和爱要比教条主义好得多。对于超出明确真理的所有事物持有健康的不可知论,将保守神的子民灵里的合一和心里的平安。没有什么比在圣经教义问题上的教条主义分歧,更能搅扰弟兄之间的和睦和我们心灵的平静。

 

奥古斯丁曾经说:“在基要真理上要合一,在非基要真理上要自由,在凡事上要爱。”当然,问题在于区分基要真理与非基要真理。如果每个人都能够满足于神话语所明示的伟大真理,拒绝将任何个人看法从“非基要真理”上升到“基要真理”的地位,那会产生何等的合一、和谐和随之而来的祝福啊!面对以上事实,在知识上的谦卑态度本应当是顺理成章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谦卑不仅仅是理性的产物,更是圣灵的果子。只有那些心灵忧伤痛悔、全然顺服的人才可能理智地面对事实。

 

我们要有开放的态度。彻底的顺服既是被动的也是主动的。被动是指头脑、心灵的完全开放。但是,真正思想上的开放态度并不只是一味赞同别人提出的观点,而是需要刻意、努力才能获得,并成为一个人思想的主控因素。这种思想态度不是呼之即来,利用完就抛诸脑后,而是根植于内的正直和思想上的诚实,热衷于客观地检查所有证据,以发现真理,排除谬误。

 

尽管很少人会刻意封闭自己的头脑,但开放的思想态度极难培养。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在思想上做到绝对地、一丝不苟地诚实。我们不是有意不诚实,而是习惯于透过个人的经验、曾经读过或听过的,以及平日的生活方式或已经定型的教义体系来看事物。

 

一位心理学家做了一个有趣的试验演示了这一事实。他在一块立体镜中摆放了两张不同的图片,左眼看的是一张斗牛士的图片,右眼看的是一张棒球运动员的图片。然后,他请一些墨西哥人和美国人往镜子里看。大多数墨西哥人看到了斗牛士,而大多数美国人看到了棒球运动员。由此可见,眼睛后面的东西往往比眼睛前面的东西更能左右我们所见的。

 

因此,我们必须对自己和自己的想法持有健康的怀疑态度,即在理解经文时尽量不被自己过去的想法和生活经验所束缚,并尽可能地将圣经与自己过去的想法和经验分别开来,让圣经自己说话,而不是让它说我们已经相信或想要相信的东西。一旦神的话语清晰可见,再加上对自己观点健康的怀疑态度,我们就会心甘情愿地弃绝素来持有和钟爱的观点、生活方式、友情以及人际关系。

 

一颗顺服的心想知道圣经说什么 , 而不是自己能让它说什么。为了建立一个前后一致的神学体系,人们往往接受可能的观点,而不是确凿的观点。但是神学体系不能强迫圣经符合它的逻辑模式。相反,这个体系中所有合理的因素都应该是圣经所赋予的。如果这个体系有失完整,它必须等待进入永恒之后更完全的启示。

 

伟大的英国传道人、剑桥的西缅(Charles Simeon)说:

 

我致力于发掘圣经的真意,而不是把自己臆想的、可能存在的意思强加给它。我在解释圣经时,从不添加或减少我认为圣灵在这段经文中要表达的意思,这一点是丝毫不能妥协的。我既不追逐任何观点,也不躲避任何教导。

 

我们必须愿意顺服。顺服不仅仅是一种被动的思想开放,而且是心甘情愿地相信和服从。它体现在一种积极主动的态度上,有一颗热切寻求真理的心。如果某人只有在走投无路、害怕和不愿圣经改变自己的看法或批评自己的行为时,才带着愿意学习和顺服的心来到圣经面前,这只能说明他内心顽梗、不顺服,并不能确定他在寻求神的真理。

 

热切寻求的心会让一个人提出新的假设,然后在圣经真意的光照下毫不留情地检验它们。他会不断地考验、重审,努力发掘真理,不惜与传统产生冲突。他会刻意丢弃个人的观点,甚至丢弃那些广为接受的观点,要求它们必须有扎实的圣经依据支持。他们生怕落入陈词滥调的泥潭,也就是遮盖或模糊纯粹的圣经教导或者因滥用、误用而失去活力和准确性的传统表述和术语。

 

对基要真理的热切追求是一颗积极顺服之心的明证。这种无条件的顺服加上敢于诚实地面对真相,是谦卑得以生长的沃土。谦卑的人不想无所不知,也不期望在这方面达到怎样的程度。谦卑的人带着开放、顺服的心智寻求真理,认识到既成事实与个人信念或观点之间的区别。谦卑的人不随波逐流,会满足于让没有被明确启示之事留在确知的领域之外。

 

正如《诗篇》作者所说的:

 

耶和华啊,我的心不狂傲,我的眼不高大,重大和测不透的事,我也不敢行。我的心平稳安静,好像断过奶的孩子在他母亲的怀中;我的心在我里面真像断过奶的孩子。(诗 131:12

 

总而言之,建立系统神学的三个至关重要的态度是:

 

1. 确知只有改变行事为人的知识才是真知识;

 

2. 意识到爱概括了行事为人的全部;

 

3. 真正的、不动摇的谦卑源于无条件的降服,以及知道自己的观点是有限、堕落的并能够诚实面对。

 

因为启示只是部分的,再加上我们自己的有限、罪性和犯错倾向,我们不应该奢望完全明白所有真理;但另一方面,我们相信基要真理是明确清晰的。泰瑞曾经说:“总体上讲,圣经中绝大部分的教导都极其清楚,没有争议的余地,而那些含混不清的部分都不涉及基要真理或教义”[5]。为了认识这一真理,下一篇文章我们来学习必需的指导方法。

 


 

[1] H. G. G. Moule, Romans (London: Pickering & Inglis, n.d.), 306. 

[2] C. S. Lewis, A Grief Observed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61), 51. 

[3] A. W. Tozer, “Our Imperfect View of Truth,” The Alliance Witness, 11 March 1959, 2. 

[4] George Salmon, Infallibility  of the Church  (Grand Rapids: Baker, 1957), 285. 

[5] Milton S. Terry, Biblical Hermeneutics (Grand Rapids: Zondervan, 1974), 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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