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书1:17
因为神的义正在这福音上显明出来;这义是本于信,以致于信。如经上所记:“义人必因信得生。”
1902年英国一位牧师弗兰克·博勒姆(Frank W. Boreham)出版了一本有关圣经重要经文的讲章,他把每一处经文和一位伟大圣徒的历史故事结合在一起。他给这本书起名叫《创造历史的经文》。大卫·利文斯通(David Livingstone)的经文是马太福音28:20,“我就常与你们同在,直到世界的末了。”至于约翰·卫斯理的经文是撒迦利亚书3:2,“这不是从火中抽出来的一根柴吗?”这本书一共有二十三篇讲章,博勒姆后来又出版了四本类似的书。
书中提出的每一处经文都与一些伟大的基督徒之生活有关,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最有说服力的经文,莫过于罗马书1:17。至于代表这节经文的人,当然就是马丁·路德了。
我建议从路德生平的角度来看罗马书1:17。前一讲我们已经看过,罗马书1:16-17是这整卷书信的主题。我们也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做了探讨。第一个角度的研讨集中在主要的观点上:神把他的义白白地赐给人,这是人得以称为义所根据的唯一基础。这义是人因信而得来的。第二个角度,我们研究这两节经文的细节,提出保罗说他不以福音为耻的八个理由。今天,每一个基督徒也能继续这样说。在本讲中,我们将探讨福音在一个人生活里做工的果效,这个人就是路德。
埃尔福特的修道院
马丁·路德一开始是学法律的,这是他父亲的意愿。虽然他成绩斐然,前途无量,但他心中一直有很深的困扰。他一想到有一天得面对神,必须就他一生所作所为向神交账,他就忧虑不堪。他小时候看见教堂彩色玻璃窗上耶稣皱着眉的画像,就不寒而栗。他读大学时,他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不幸去世,带给他极大的震撼。有一天他也将面对死亡,虽然他不知道何时,但他知道主耶稣要审判他。
1505年8月,路德突然离开所就读的大学,进入位于埃尔福特(Erfurt)的奥古斯丁派修道院。他当时二十二岁,根据后来他自己的话,他进入修道院不是为了学神学,而是为了拯救他的灵魂。
在那个时代,修道院有不同的方法指引人去寻找神。路德以他特有的决心毅力,积极投入奥古斯丁派的计划。他禁食祷告,辛勤地做低贱的苦工。此外,他又固守告解仪式,即使最微不足道的罪,他也要一一承认,常常一告解就是好几个小时,以至于听他告解的人都不胜其烦,要求他停止认罪,等到他有特别值得认的罪时再来告解。路德的虔敬为他赢得“模范修道士”的美名。后来他写信给一位公爵:
我实在是一个虔诚的修道士,我严格地遵守一切规则。如果一个修道士可以靠苦修进天堂的话,那么我是一定进得去的。所有认识我的修道士都可以为我做证。如果我再待久一点,我很可能整天用反省、祷告、阅读和其他劳力的工作,苦修到把自己的命都丢了。
然而,路德还是无法从这些修行中得到平安。
当时修道院的教导指示他,可以靠着行善来满足神对义的要求。路德想,“什么才算善行呢?从我这样的心里能生出什么来呢?这些行为的来源已经受到污染,我怎么可能靠着它们,站在圣洁的神面前,面对他的审判呢?”
路德的灵魂陷入了极大的痛苦,神就为他差遣一位有属灵智慧的神父,名叫约翰·施道比茨(John Staupitz)的代理主教。他试着找出路德的难处在那里。有一天他问路德,“弟兄啊,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忧伤呢?”路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施道比茨说,“我向圣洁的神至少发誓了一千次,要过虔诚的生活,但我从未实践自己的许诺。如今我再也不发誓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守不了诺言。如果神不向我施怜悯,在我辞世时让我平平安安地离开,那么当我站在神面前的那一天,这一切誓言和善行都毫无益处。我必然会灭亡。”
这种对神的义之体认,使路德不寒而栗。他将心中的恐惧坦白告诉这位代理主教。
施道比茨知道自己曾经在何处找到了平安,他指示给年轻的路德说,“你为什么用这些猜测和艰涩的思想来折磨自己呢?看看耶稣的伤口和他为你所流的血,神的恩典就在那里向你显明了。你与其用你的罪来折磨自己,不如投入那位救赎主的怀抱,信靠他和他的义,相信他代替你死。不要胆怯,神不会生你的气,是你对神怀着怒气。你当好好听神儿子的声音。”
但是,路德如何能做到呢?他到哪里去听神儿子的声音呢?施道比茨说,“到圣经里去!”于是,在上大学之前从未看见过一本圣经的路德,开始研读圣经。
路德研究罗马书,一再思想第1章第17节,这时真理开始显露出来了。我们站在神面前所需要的义,并不是我们靠自己能得来的。事实上,那根本不是人类的义。那是神的义,因着神白白的赐与,就成了我们的义。我们的责任仅仅是凭着信心接受,靠着信心活在神的应许里。路德在这道新亮光的指引下,开始把经文一节一节互相比较,他发现从前使他惊心胆颤的经文,如今反而带给他无限的安慰。
博勒姆在他有关路德的讲章里,描述一幅足以代表路德一生旅程的有名图画。画面的背景是清晨时分的埃尔福特修道院图书馆,画家描绘的路德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修士,正聚精会神地埋首圣经里,从圣经上头有一串破裂的铁链垂下来。黎明的微曦从格子窗透进来,照亮了圣经和这位读经者的脸庞。这个年轻的修士正在仔细研读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义人必因信得生”。
通往罗马之道
1510年,那是路德成为修道士之后的第六年,也是他开始在新成立的维滕贝格(Wittenberg)大学教圣经之后的第二年,路德被派到罗马去。
途中他停留在博洛尼亚(Bologna)的本笃会修道院,受到他们的款待。就在那里路德忽然患了重病,同时也陷入属灵的低潮里。戴奥本在他的《马丁·路德的时代和生平》一书中写道,“如果他就那样死了,死在远离德国的异乡,那将是多么可悲的命运啊!”“从前他在埃尔福特时所感受心灵上的煎熬,如今又回来了,而且来势汹汹。对罪的感觉深深困扰着他,一想到神最终的审判,他就充满了恐惧。就在那个时候,他的忧愁惊惶达到最高点的一刻,保罗的话‘义人必因信得生’好像从天上来的一道光芒,照亮了他的灵魂。”路德学会了靠信心生活,那正是经文所教导的。他心里得了安慰,最后也恢复了健康。于是,他再度启程,跨越炎热的意大利平原,抵达了罗马。
“圣洁的罗马,你有三倍的圣洁!”
路德是由教会派往罗马的。但他却将此行,当作他个人的朝圣之旅。当他第一眼看见罗马古城的时候,他不禁高举双手,狂热地喊道,“圣洁的罗马啊!我向你致意!你因殉道者的血迹,而具有三倍的圣洁!”他开始到各个古迹、圣地、教会参观。他也听到各种迷信传说。在一个教堂中,他听说在那里守弥撒的好处。他甚至多少希望他的父母已经亡故,这样他就能为他们采取一些行动,以免去他们的炼狱之苦。
但罗马并非如路德所想象的那样,是一切亮光和虔诚的中心。当时,望弥撒是路德属灵生活的中心——在弥撒中,由神父将耶稣的身体和血献上,当作赎罪祭。路德带着极虔敬和肃穆的心情去守弥撒。可是别的神父却不是如此。他们常常讥笑这个质朴的德国乡下修士。有一次,路德在重复背诵弥撒时,讲台上的神父匆匆背诵了七个弥撒,然后用拉丁文对路德喊道,“快点!快点!快把圣母的儿子送还给她!”另外一次,路德才刚刚背完弥撒中福音的部分,他旁边一个主持弥撒的神父就打断他说,“停!停!马上停下来!”
路德也被邀参加教会重要人物的聚会。那些神父常常取笑基督徒的仪式。他们带着骄傲和戏谑的态度,诉说他们站在讲台前喃喃重复那些字句,好将饼和酒转换成主的身体和血时,他们实际上说的是,“饼啊,你仍旧作饼吧!酒啊,你仍旧作酒吧!”路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后来写道,“没有人能想象,罗马这地方究竟窝藏了多少的罪和无耻的行动。你一定得亲临此地,你才会相信。难怪他们很习以为常地说,‘如果有地狱存在,罗马就是建立在它上头的;它是一个深坑,各式各样的罪都是从那里滋生出来的。’”路德下结论说,“我们越靠近罗马,所遇见的坏基督徒就越多。”
然后发生了那件著名的事件,多年后才由他的儿子保罗·路德(Paul Luther)讲述出来,并且记载在鲁多夫斯达(Rudolfstadt)图书馆保存的文件中。罗马的圣约翰拉特兰大教堂(San Giovanni in Laterano)里面有一套中古世纪的台阶,据说它们本来是在耶路撒冷的,是通往彼拉多家的台阶,耶稣当年曾经走在其上。因此,它们被称为“圣阶”。依据习俗,朝圣者通常都是用膝盖来上这一段阶梯的,他们一边爬,一边祷告。中间有几处污迹,据说是由耶稣的伤口流出的血造成的。朝圣的人会弯下身,亲吻阶梯,做一个冗长的祷告,然后继续痛苦地爬上另一个台阶。他们得到应许说,任何人若参与这种虔诚的仪式,就可以减少几年炼狱的刑罚。
路德跟别人一样,开始这段跪行的仪式。但是他正往上爬的时候,这一节经文又来到他心里了:“义人必因信得生。”
这句话反复回荡在他耳边,而且愈来愈大声,“义人必因信得生。”“义人必因信得生。”然而,路德不是因信而得生,他是活在恐惧里。古旧而迷信的教义和新的圣经神学在他里面交战挣扎。
路德说,“因恐惧而生。”
保罗说,“因信而得生。”
中古时期天主教的教父说,“因恐惧而生。”
圣经说,“因信而得生。”
那些与他一同艰苦地爬圣阶的人说,“因恐惧而生。”
父神说,“因信而得生。”
最后,路德仿佛大梦初醒,毅然决然地从那些牵绊着他的迷信和愚昧之台阶站起来。如今他体会到,神用基督的义拯救了他,他因信而得救;他要操练那信心,因信神而得生。以前,他从未这样做过。路德缓缓地转过身,离开了彼拉多的圣阶,慢慢走了下来。路德回到维滕贝格,他的儿子说,“从此他以‘义人必因信得生’为他一切教义的基础。”
这是改教运动真正的开端,因为路德的改革,触发了基督教的改革。改教运动实际上是从1517年10月31日展开的,路德当天在维滕贝格的堡垒教会(Castle Church)门上,张贴了他的“九十五议条”。
戴奥本这位19世纪伟大的改革宗历史家曾这样写道:
这一节经文对路德的一生具有奥秘的影响力,对改教者和改教运动都深具创意。在这节经文中,我们仿佛看到“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路德从彼拉多的圣阶起身时,他对保罗在十五个世纪之前写给同一个城市居民的这番话,深感震撼和惊讶。那本来还像一个忧郁的囚徒、在教会里受到诸多束缚的真理,如今也像路德一样站了起来,再也不跌倒了。
“我站在这里”
路德从圣阶上起身,当时距离他事业的高峰——拒绝撤回他在沃尔姆斯国会(the Diet of Worms)面前所宣告的信仰告白——还有十一年。但路德已经预备好迎接挑战。他决心为自己的信仰辩护,因为他如今明白人无法凭自己的成就站立在神面前,不管这成就是多么神圣,更何况靠国会或教皇的宣言呢?人只能靠全能神的能力到神面前。如果一个人可以凭神的恩典站在神面前,他当然也可以坦然无惧地站在人面前。
路德在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 V.)的命令下,在国会前出庭。其实,真正召唤路德的是罗马教廷,他们从罗马差遣要员出席,目的在定路德的罪。4月17日下午4点,路德抵达会议厅,他们要求路德指认堆在房间里的一大叠书是否他的作品。他们又问路德,是否愿意收回书中的内容,那些书主要在呼吁改革教会内部的腐败,要求基督徒脱离神父控制重建因信称义的基本教义。
路德请他们将每一本书的书名念出来。然后他回答说,“敬爱的皇帝,和各位皇亲贵冑!皇帝陛下要我回答两个问题。关于第一个问题,我承认所念出的这些书都是我写的。我无法否认。由于第二个问题涉及信心和灵魂得救,和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神的话语——所以我若不加思索就回答,就未免太轻率随便了……因此我谦卑地请求陛下,再给我一点时间思考,免得我的回答冒犯了神的话语。”
对于这么重大的事,路德的请求显然并不为过。而且路德有多一点时间来思考,也可以让他对自己的立场提出较强而有力的证据。经过一番辩论,他们终于答应宽缓他二十四个小时去思想答案。
第二天,他回到庭上又面对同样的问题,“你愿意撤回所有你写的书?还是愿意撤回其中的一部分?”
路德回答时,把他自己的书分成几个类别,试图引起国会辩论,好给自己制造机会把真正的福音介绍出来。他的有些书是以能够被大众接受的言词谈到基督徒的信心,驳斥这些书就等于拒绝承认耶稣基督。第二类书籍是攻击教皇制度的错误和独裁,否认这些就等于支持独裁,这无异于是对德国人的冒犯。第三类书涉及到个人和对他们的教训,路德承认在这方面他可能有时言词太过于尖锐或缺乏智慧。但为了叫他的对手看清魔鬼的所作所为,他这样做是必要的。路德说,如果能够证明他的任何作品内容有误,他愿意领头把书丢到火里去。
国会主席说,“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啊!”
路德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既然阁下和各位贵族要求我提出一个清楚、简单、扼要的答案,我就给你们一个:我的信仰不能屈从于教皇或国会,因为我如今清楚明白,他们常常犯错误,而且彼此矛盾。除非圣经的见证或最清晰的辩理说服我,除非我所引用的经文改变我的看法,除非神的话语感动我的良知,否则我绝不撤回这些书里的内容。因为一个基督徒若说话违反自己的良知,是很危险的事。”
然后路德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手握他的生死大权之人,凛然说到,“我站在这里,义无反顾。愿神帮助我。阿们。”这位德国修道士的话,在四百多年之后,仍然响彻在我们的心中。
一切教义之主
路德后来又写了很多关于因信称义的教义之文章,他这些心得都是从研读罗马书1:17得来的。他称这一节经文为“我们一切教义所源自的主要开端”。他又说,“如果我们丧失了称义的教义,其他一切的基督教教义也会跟着丧失了。”他辩称,“只有这教义能产生、滋养、建立、支持、维护神的教会,若没有这教义,神的教会一刻也无法存在。”
这是何等宝贵的遗产啊!这对今天孱弱不堪的基督教会是何等的一种谴责啊!
如果教会的兴衰是由因信称义的教义所决定,那么毫无疑问的,我们今天的衰弱主要是因为我们未能明白、珍重,并活出这个教义。我们的教会未能昂然竖立在世界面前,反而向世界屈膝。基督徒畏于世界的嘲笑,一心想逃避。这岂不是因为我们从未真正学会站在神的义中?岂不是因为我们从未明白这个真理:“神若帮助我们,谁能敌挡我们呢”(罗8:31)?除非教会建立在一群坚持这种信念的人上面,否则教会永远无法强壮起来。
本文选自《生命宝训讲道注释系列——罗马书》
作者:博爱思(James Montgomery Boice)